《老子·道经·一章》“玄之又玄”解

矣,故名之曰玄。”[27]

奚侗先生:“玄,《说文》:‘幽远也。’有无相生,其理幽远,予以玄名,与佛书‘不可思议’同意。”[28]

高亨先生:“玄者,微妙难识也。”[29]

蒋锡昌先生:“《老子》一书,凡言‘玄’者,皆幽明恍惚,难于形容之意。”[30]

任继愈先生:“‘玄’,深黑色,是《老子》中的一个重要概念,有深远、看不透的神秘意思。”[31]

朱谦之先生:“盖华夏先哲之论宇宙,一气而已,言其变化不测,则谓之

玄。” [32]

高明先生:“所谓‘玄’,是一非常抽象的描述,形容其深远黝然而不可

知。”[33]

惟牟宗三先生以“同”、“一”解“玄”,以“玄”为名词,以“同,谓之玄”断句。这就是说,“玄”与“同”都是名词,二个概念是互训的关系,“同”叫做“玄”,反过来也一样,“玄”也叫做“同”。我们认为,牟宗三先生的解释是正确的[34]。

    牟宗三先生说:“首章谓‘此两者同出而异名。同,谓之玄,玄之又玄,众妙之门。’两者指道之双重性无与有,无与有同属一个根源,发出来以后才有不同的名字,一个是无,一个是有。同出之同就是玄”。又说:“道有两相,一曰无,二曰有。浑圆为一,即谓之玄”。[35]

牟宗三先生于“同”字后断句,当由其师熊十力先生而来,熊十力先生则由严复先生而来。严复先生(字又陵)说:“同字逗,一切皆从同字得。”[36]熊十力先生说:“(此两者同,出而异名。同,谓之玄。玄之又玄,众妙之门。)两者,有与无也。同字逗(从严又陵点本)。形神毕竟不异,即有无毕竟不异,以同体故,故说为同。”[37]严复、熊十力二先生既于“同”字后断句,自然是以“同”字为名词,但都尚未明言“玄”亦即同出之“同”。

“同谓之玄”一句,南宋初邵若愚解作:“有无混同,谓之玄。”[38]南宋赵实庵解作:“有也,无也,同也,裂于三而会一。”又说:“同谓之玄,是大同

也。”[39]金李霖解作:“玄者,阴与阳同乎一也。”[40]元杜道坚解作:“同,同此道也。玄,一而二、二而一也。”[41]元末吴澄标点为:“此两者同,出而异名,同谓之玄,玄之又玄。”作四字读,并说:“此两者,谓道与德。同者,道即德,德即道也。”[42]明初何心山解作:“有无一也。无固玄也,有亦玄也,固曰同

玄。”[43]明初危大有解作:“同出,体也;异名,用也。”[44]都是将“同”、“玄”二字联系作解,认为二字含义相近,均是指“二而一”的“道”,而没有将“同”理解为副词“都”,将“玄”理解为玄妙、深奥等义。日本学者小柳司气太据吴澄《道德经注》和陈景元《道德真经纂微篇》,将《老子》原文断句为:“此两者同,出而异名,同谓之玄,玄而又玄,众妙之门。”不从三字、五字读法:“此两者,同出而异名,同谓之玄。”理由是:一,原文是严整的四字一句句式,三字五字句法不整;二,“同谓之玄”的“同”不是“谓”的副词,而是名词;三,《老子·五十六章》有“是谓玄同”句[45]。都可谓独具慧眼。则知牟宗三先生以“同”、“一”解“玄”,也是有所本的。

    《易传·系辞上》:“乾以易知,坤以简能,易则易知,简则易从,易知则有亲,易从则有功,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。”简明是古代学术思想的一个重要原则,《老子·道经·一章》在句法和字义上都十分简明。“同谓之玄”就是:“同”叫做“玄”。“同”和“玄”都作名词。既然“同”叫做“玄”,“玄”字的含义就是“同”,“同”字的含义也就是“玄”,二字是互训的关系。“同”字的字义很常见,因此“玄”字的字义就易于明白,本不需再求证于别处。由于“同”叫做“玄”以及二字互训,所以“玄”、“同”二字可以连用,构成“玄同”这样一个同义复合词。

    《老子·道经·一章》“此两者同出而异名,同谓之玄,玄之又玄”的正确解释应该是:(“有”和“无”)这两者同出于“道”而名称各异;同出之“同”就叫做“玄”;玄而又玄亦即同而又同,是认识天地万物的关键。

    这样,在《老子·道经》的第一章中,寥寥数语,把老子思想也是先秦道家思想中最重要的五个概念“道”、“无”、“有”、“同”、“玄”都提了出来。冯友兰先生说:“《老子》的宇宙观当中,有三个主要的范畴:道,有,无。”[46]任继愈先生说:“老子的哲学在先秦哲学中的巨大贡献之一就是‘无’与‘有’一对范畴的初次被认识。”[47]张岱年先生说:“道是中国古典哲学中的第一个本体概念。老子是中国古代哲学本体论的创始人。”[48]实际上除了“道”、“无”、“有”以外,应该说还有“玄”和“同”二个概念。

    以下试从八个方面做一论证。

  

一、从古汉语语法上说,“谓之”是表判断的动宾词组,是叫它做、称它为的意思

 

在古汉语语法上,“谓之”是固定而常用的表判断的动宾搭配。谓是动词,是叫做、称为的意思。之是代词。“谓之”连写组成一个常用词组,就是现代汉语中的叫它做、称它为。“谓之”二字在古汉语中可以倒置,写做“之谓”,含义与“谓之”相同,在现代汉语中就是这叫做、这称为。

“谓之”与“之谓”例证极多,较为习知的,如《易传·系辞上》“谓之”有“一阖一闢谓之变”、“形而是者谓之道,形而下者谓之器”;“之谓”有“一阴一阳之谓道”、“生生之谓易”。《中庸》“谓之”有“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,发而皆中节谓之和”;“之谓”有“天命之谓性,率性之谓道,修道之谓教”。《老子》中的例证,有《五十五章》的“物壮则老,谓之不道”,《五十九章》有“夫为啬是谓早服,早服谓之重积德”。从古汉语语法上说,将“谓之”解释为现代汉语叫它做、称它为,是没有疑问的。

“谓之”是一表判断的动宾词组,前后都应该是名词,“同谓之玄”恰是这样一个结构。

《老子》中“玄”在“谓”后的句式,除《一章》外还有4例,即《六章》的“是谓玄牝”,《五十一章》、《六十五章》的“是谓玄德”,《五十六章》的“是谓玄同”。《庄子》中有1例,即《天地》的“是谓玄德”。“玄”字均作复合名词。

“同谓之玄”的“同”,学者多解为副词,即现代汉语中的“都”。但副词的“都”字在古汉语中一般是用“皆”字来表示。《老子》中凡须使用现代汉语副词“都”之处,都是使用“皆”字,共有8例,即《二章》的“天下皆知美之为美”、“皆知善之为善”,《十三章》的“百姓皆谓我自然”,《二十章》的“众人皆有余”、“众人皆有以”,《四十五章》的“百姓皆注其耳目,圣人皆孩之”,《六十七章》的“天下皆谓我道大”。

而使用“同”字作副词是不常见的。《老子》中使用“同”字共有10例,《论语》中共有9例,《礼记·大学》中共有4例,《孙子》中共有5例,《鬼谷子》中共有14例,无一处作副词“都”。《庄子》中使用“同”字共103例,仅一例作副词“都”,即《庄子·骈拇》的“虽盗跖与伯夷,是同为淫僻也”,亦不作同谓,而作同为。

    《老子》此处何以使用“谓之”,还有与《易传》等书不同的特殊含义,即《老子·二十五章》的“强为之名”和《庄子·齐物论》的“道行之而成,物谓之而然”,具有勉强为之命名的含义。韩非说:“而常者无攸易,无定理。无定理,非在于常所,是以不可道也。圣人观其玄虚,用其周行,强字之曰道,然而可论。故曰:道之可道,非常道也。”[49]王弼说:“不可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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